小时侯我常常看戏，但从来就没进过戏院，而是在乡下，在村子里的稻场上。哪天要演戏了，就预先在场里栽上几根柱子，上面搭几根横竿，中心挂一道用芦苇做成的幕子，两头用布做成两个帘子，供艺人“出将”、“入相”，里面是后台，外边是土堆舞台，然后在舞台的前边用石灰画上一条白线，线的外边便是观众席。观众自备板凳，长凳、方凳、高凳、矮凳都有，有的还会就近找些砖头、土坯。而我常常是什么也不带，与小伙伴们早早地赶来，席地而坐，并且是在第一排。

  那时分，村里没通电，表演时用的是汽油或马灯，汽油灯特亮，亮得扎眼。每逢这时整个村庄比春节还热烈，乡亲们扶老携幼，或三个一群、两个一伙，说说笑笑，从五湖四海向表演场所涌来。

  艺人和乐队都是本村文艺爱好者，他们都是农人，白日在田里干活，晚上才干表演。一般演戏都在农闲的时分多。乐队只要锣、鼓、镲、二胡、笛子、板胡等。

  记住有一次，报幕的是一个穿戴红花布上衣的姑娘，衣服上还打着补丁，后脑勺扎着一条长辫子，看样子是演《红灯记》中李铁梅的。她说：“咱们静一下，表演就要开端了。”台下的人群一阵骚乱。表演真实开端了，台下就乱了，后边的喊前边的坐下，前边的说前边的还站呢，成果坐在地上的站了起来，坐在凳子上的则站到凳子上，但即使是藏着当地也挤不进来了。

  那时，有一点我不明白，便是艺人在台演出，台下总会有人拿着台本说台词，台下说一句，台上学一句。后来听大人说，这是防止艺人在台上犯错或记不住台词而冷场或闹出笑话来，听说有的艺人连一字也不识。那时咱们看得最多的是“革新样板戏”，有时也有些当地戏剧，但不管什么戏，咱们都满怀热心地去看，有时竟一连看几场依然热心不减。

  散场时，现已深更半夜了，有的小孩早进入了梦乡，家长的叫喊声声中听。村庄又一次欢腾起来，扛凳子的、抱小孩的、搀白叟的、大人小孩流向十村八店的乡下小路上。他们边走边谈论，有的汉子干脆扯开喉咙学着戏里的唱腔唱道：“提篮小卖，哎嗨哎嗨哎嗨哎——，拾煤渣，担水哎——劈柴，也——靠她。……”